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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【第二夢(三)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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空蕩無聲的大殿裏,侍從守衛早都遠遠的退了出去,合上殿門。

衛觀言垂眼久久看著面前神色雕敗也不再言語的女子,目光蓄積得越發深沈,終於手上猛然用力,將她推倒在冰冷地面,隨即俯身撐在她上方。

鋪散如墨的長發纏著衣帶墊在身下,長玥看著上方那雙深沈如潭的黑眸,裏面映著她自己的模樣。耳邊清冽的裂帛聲,仿佛撕開了長長的時光,一下子倒回了許多年前……

“大人你怎麽喝了這麽多酒?一身的酒氣。”

“我難得一次喝多些,你便要嫌棄成這樣?”

“哪裏敢嫌棄,大人明早自個兒把這些酒臭衣物洗幹凈便是。”

“哎哎,早知道你這麽會撓人,當初就不把你撿回來了。”

“……大人後悔了?”

“嘖,有點兒啊。”

“!!!”

“哎我開玩笑,開玩笑的。”

軍中素來見到的衛觀言衛大人,總是少年老成,嚴謹端方,而私底下在她面前,卻又時不時露出些孩子氣的放松模樣,縱容她笑鬧。

玩笑開夠了,衛觀言歪坐在榻邊,拿開直接拍到他臉上的濕帕子:“長玥,今天是我生辰,他們才給我擺的酒。”

還正在賭氣的長玥楞了楞:“啊?大人怎麽不早說……”

衛觀言帶著三分醉意,淺笑著打斷她:“我想跟你討件禮物。”

長玥愁著沒準備的情緒頓時就變成了無言以對。哪有這樣厚臉皮跟人討要禮物的?

“沒……”

話沒說完便已是天旋地轉,等長玥回過神來,自那混了綿醇酒氣的熟悉氣息中,看到衛觀言撐得極近的在她上方,凝眸中無邊笑意,無邊風流。她驀地就知道他想討的是什麽禮物。

她燒紅了臉點頭的那一瞬,看到那雙總是疏淡沈穩的眼眸裏湧起洶湧的喜悅,如同碧海起浪將她卷了進去。

月色映帳暖,殘燭明滅,榻上青絲交錯。薄汗透了輕衫,素手纏了頸項,那一爐瑞腦輕香,裊裊綿綿燃了一夜春.色。

禁忌之所以為禁忌,就是因為被打破後,那如上癮毒藥般不可抗拒的一而再,再而三。只是隨著衛觀言戰功漸高,他沈穩神色間偶爾也透露出陰霾,便是脈脈繾綣,也已掩不住山雨欲來的氣息。

長玥不懂也不問所謂戰事政事,但零零碎碎的從旁人八卦中總能知道些片段,大致是衛觀言年少而功高,傳回朝中讓些不交好的老臣重臣自危而欲扼之於萌芽。

朝廷派了位王督軍前來督戰視察,言行舉止間便跟衛觀言很不對付,只是不知道這是朝臣的意思,還是皇帝的意思。大戎連連敗退已有降意,但大雍仍要趁勝追擊,王督軍到了不足一月,王都再下征討聖旨,要趁軍威高漲遠征大戎,盡奪其邊境城池。領兵征伐者,指名道姓,衛觀言。

衛觀言倒是胸有成竹,寬慰長玥:“他們想用遠征將我支出去,卻忘了這一仗凱旋,他們便再無阻我的本事。哎,你莫哭,我之前這麽多仗可不是光憑運氣贏下來的,你回家好生等我回來便是,到時候給你帶大戎的新巧玩意兒。”

出征的前幾日,長玥借口回了一趟家,背著家人偷偷尋相熟的郎中來看,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和藹的笑:“恭喜小姐,已是一月的喜脈。”

長玥暗暗把指甲掐進了掌心肉中,若無其事的回了軍營,送了衛觀言出征,便開始和阿秀收拾行裝準備借口衛觀言不在,回家中去。

出征在即她不敢告訴衛觀言自己有孕,但若繼續留在軍中肯定是大大不可,不管之後如何,先回了家再慢慢細想。

卻不料行裝還沒收拾好,帳外一聲通傳,王督軍要見她。

衛觀言前腳後走,王督軍後腳就要見她,長玥便是傻的也該知道肯定事有蹊蹺,但也不得不從,只身跟著衛兵去了王督軍帳中。

王督軍官威甚重,坐在太師椅上悠悠然看長玥進來,目光似有意似無意的,落在了她腰腹處。長玥心裏一虛,面上仍是強裝鎮定的行了禮。

“本官也聽聞姑娘許久了,今日才得空請姑娘過來一敘。”王督軍擱下手裏的茶杯,把她看了一會兒,關切道,“姑娘面色不大好,可是身子不舒服,本官讓軍醫來給你把把脈?”

軍中亦人心詭桀,王督軍時時刻刻盼著衛觀言出錯,將他營帳盯得極緊,難道是她這幾天不小心漏了破綻?

衛觀言向來自持端正,在軍中頗有威信,但畢竟與她無名無分,當真珠胎暗結就是在平日也非同小可,更何況如今非比尋常,若落到王督軍手上肯定能搬弄出十惡不赦的罪名來。

長玥低伏在地:“謝大人好意,民女只是膽子小,突然得見督軍大人威嚴失了儀態,望大人寬恕。”

王督軍也不蠻纏前話,笑得意味深長:“長玥姑娘是大家閨秀,自是懂禮守節,惹人憐愛的。不過姑娘在這軍中已久,想必也該知道咱們大雍王師軍紀嚴明,若是有人帶頭做些不該做的事情,禍亂了軍心,那可是萬萬姑息不得的啊。”

長玥平靜的擡眼看去:“大人軍務繁忙中叫民女來,究竟想說什麽?”

王督軍搖了搖頭,神色已暗示得十分明顯:“本官以為姑娘是聰明人。”

長玥便也幹脆直言:“民女承衛大人救命之恩,甘願留在左右侍奉報恩,卻斷無高攀妄念。大人擔心之事,更是……無稽之談。”

“哦?是麽?可本官聽說,姑娘你可是時常夜宿在衛觀言帳中……”

長玥霍的直起身子,怒色道:“難道大人帳中就無婢女守夜?民女雖身份卑微,但也有名節清白,望大人莫要這樣百般刁難,辱我聲譽!”

“啊呀呀,原來竟是如此剛烈的貞潔女子,是本官唐突了。”王督軍惺惺作態的起身要扶她,被長玥躲開,“咳,來人吶,在衛大人出征期間好好照看好長玥姑娘,出了半點差錯,不用等衛大人回來追究,本官第一個辦了你們!”

竟是要在衛觀言回來之前一直軟禁著她。

長玥坐在帳中,幾乎都能想象得出真相敗露後王督軍那得意的嘴臉。

一道被軟禁的阿秀在旁邊抱著收拾到一半的行裝,慌亂無措:“小姐,這可該怎麽辦……”

怎麽辦。長玥原本打算,若是她躲回家中也實在瞞不過去,最壞不過狠心讓這個孩子沒了便是,可她如今連軍營都出不去,也不是那些玩弄權術在軍中頗有人脈的官員,在王督軍嚴密監視的眼皮子底下,任何小動作都不可能成功。

特權都是留給皇胄顯貴的,衛觀言貧寒出身又已在朝中樹敵,無論如何,她不能讓衛觀言因為她而獲罪。

焦慮無望中長玥臉色一日差過一日,王督軍也不管不問視若無睹,像是早已胸有成竹,就等著她自己最後破綻百出。

被軟禁近十日後,長玥終於得知了一個消息——王都中那個傳說無心朝政沈溺後宮的昏君,不知道抽了哪一根筋,竟禦駕親征,不日即將到達。

身上的疼痛牽扯得神思和回憶虛虛實實浮浮沈沈,比身下冰涼地面更讓長玥感受得清晰的,是衛觀言帶著發洩恨意的力道,像是要把她撕爛了揉碎了吃下去,讓她再也沒法從他身邊離開。

“真是嚇我一跳啊,本以為長玥姑娘對衛大人一往情深,沒想到轉眼就成了陛下的枕邊人了。”

“若是被陛下看上了,再一往情深又頂什麽用?”

“你是什麽腦子,長玥姑娘向來只在衛大人帳中,怎麽突然去了宴上傳菜奉酒讓陛下瞧見?”

“啊——說來也是,陛下能給她的,衛大人再如何加官進爵也給不起。卻不知她費了多少銀錢口舌,才換得這麽個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會。”

“噓,小點聲,這些話可不能亂說。”

皇帝禦駕親征,也只是象征性的來了,待得幾場捷報傳回,王督軍領著一眾軍官便拍了一通天子顯威的馬屁,皇帝心滿意足的擺駕回朝。

自然,帶上了長玥一起。

臨行前兩日長玥借口拜別父母家人,領著阿秀回了家。家裏人早已經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,沒人留意長玥是怎樣神色,她一夜未眠,第二天一早叫來阿秀,遞給她一封信。

“阿秀,你就不要跟我去了,留下把這封信交給觀言,就說他給不了皇上給我的榮華和地位,家中亦指著我光耀門楣,讓他忘掉我這個背信忘諾的負心人便是。別的不要多嘴。”

手裏那封信寫了一夜,最終裝入信封的,不過薄薄一張紙,短短一句話。

妾貪榮華,君非良人。望護阿秀。

長玥看阿秀接了信封,笑道:“你也是喜歡觀言的吧,從今往後觀言就拜托你照顧了。”見她面露慌張驚懼,又道,“我在信裏托了觀言照看你,你若是不想跟他,那就留在家裏。只是在家中,日後可能無人看護你,許不到太好的人家。”

“小姐……”阿秀眼淚含在眼眶裏,連連搖頭,就像那日長玥掰了一半饅頭給她時那樣不肯,“小姐你這樣委屈自己……”

長玥微笑打斷她:“不委屈。”

“覺得值得的話,就不會覺得委屈。”

待衛觀言帶著大獲全勝的捷報凱旋,定河城中早已盛傳長玥得皇帝讚為邊城明珠,如今已是王都深宮中的玥皇貴妃,榮寵專加一身。

她不知道衛觀言知道這個消息後會是怎樣的反應,亦不想去知道,只平淡的居於深宮,隱隱約約的從宮闈閑談中,一點點的聽聞他如何從五品的昭武校尉,戰功漸豐,官階漸長,終於位居二品鎮國大將軍,權傾朝野。

一晃眼竟已隔開了如此長久的時光,那個尚帶著些少年輪廓的衛觀言早已湮滅不見,長玥看著面前的男人,突然覺得他如此的陌生。

他早就不是她認識的衛觀言,而她也早就不是他記得的那個長玥了。

“聽說阿秀已經是將軍的側夫人,啊不,今後該是陛下的側妃。後宮傾軋無情,長玥厚顏,請陛下念她多年盡心陪伴,能好好待她。”

“那你呢?”

長玥低低的伏在地上,聲色模糊:“長玥已是破敗之身,且容色衰弛,陛下隨便打發一處庵觀冷院或是三尺白綾皆可。”

看不到衛觀言的神色,只聽得他深深吸氣,語調冰寒:“你休想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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